出聲喊住眼前那人的瞬間，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身邊的一切……都離得好遠。
某種細小的聲音在腦海裡浮游著，那是難以捕捉的細碎……嗓音。
冰冷的純白再一次佔據了視野。就像那時候……
──哪時候呢？
有什麼東西離開了我，……我？
「嵐？…映川嵐！」
有著翠色髮眸的少年闖進了純白的世界。嗓音清澈得宛如流水一般。
心跳不規律的重重落下。
記憶像是被侵蝕了一樣，化成了從指縫流逝的細沙，逐漸的、掌心空了……
細碎的嗓音交疊擴大，我聽不懂。
那像是迴盪在廣大空間的低語，經過無數次折光般的交遞，已經無從判斷最初的含意。
而後，墜下。
□
──那是有些凝滯的呼吸聲。淺淺的，似乎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開始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呼吸聲。
無論是前額、後頸還是身體，溫度都…好高……我發燒了…嗎？不是很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
……連移動指尖的力氣都沒有。
灼熱的吐息間，帶著涼意的東西覆上了我的額頭。
慢慢的睜開了眸子。
「感覺如何？」
眼前的少年睜著一雙墨綠色的眸子，低下身靠近我，輕皺著眉頭、問道。
翠色的瞳孔在不是很明亮的火光下，顯得莫名的……純粹。
一頭綁起的墨綠色長髮垂落在床畔。
我眨了眨雙眸聚焦。是恭月。
「……還…好。」慢慢找回知覺，我開口說著。
聲音比預料的還小聲許多，不過恭月似乎聽見了的稍微頷首。
疲累的閉上雙眸，數秒後再睜開。
恭月走到了床的另一邊，從我額頭上拿起了象牙色的濕布、浸入床邊小桌上的淺色木盆中，幾秒後拿起來、稍稍擰乾，又放回了我頭上。
「謝謝。」我瞇了瞇眼，涼涼的、感覺真好。
恭月在床邊的木雕椅上坐了下來，交疊著雙腿，右手肘支在腿上、托著下顎，望著我的臉。
纖長的睫毛在白皙的面龐上投下了淺淡的影子，就像是黑色的羽毛一樣。
我稍微轉頭看了看周圍，果然是恭月的房間，四周點起了許多盞方形燈籠。
……燈籠？天色已經黑了？我睡了多久？
從虎爺那邊離開時，大概是下午三時多……然後和來福一起走回青陌府，在走廊上遇到恭月……
「呃。」頭猛地抽痛了起來，我有些掙扎的坐了起來，伸手按住額頭上的濕布。
「靈魂和身體的融合似乎還有些不太穩定，下午你出現了些許的離魂狀況，就昏了過去了。」
「……嗯。」將頭抵著縮起的膝蓋，我閉著眸子聽恭月說著。
……原來還不太穩定啊。
苦澀的勾起嘴角，伴隨著頭一抽一抽的痛著，我有些想起昏過去前的情況……
似乎就像在水裡融解了一樣，突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突然想到很久以前，有個人問過我……
──如果一個你很親愛的人，比如說你的家人，喪失掉了所有的記憶。
──那他還會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嗎？
印象中，我似乎回答了是的樣子。
那，如果是自己呢？忘掉了所有的記憶的話……那自己還會是自己嗎？存在什麼的、人格什麼的都不一樣了吧？
那和死有什麼區別？
頭側的刺痛似乎增強了，我緊皺著眉頭，強迫自己不要去鑽奇怪的牛角尖。
「嵐？」
恭月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眨了眨眼睛，我取下了頭上的濕布，望向恭月、接過他手上的水杯。
我瞇著眼喝了幾口，是帶著淺淡藥草味道的溫茶。
「謝謝。」這是今天說的第幾次了呢？頭痛逐步的減輕著，讓我有些鬆了口氣，頭似乎也不像剛醒時那麼燙了。
「這幾日先別去虎爺那，待在府裡就好，那邊我已經派人去說過了。」說著，恭月轉身幫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吹了幾下，喝了一口，輕皺起眉頭，開口道：「總之，別離我太遠，否則出什麼岔子就不妙了。」
「嗯，知道了。」喝了幾口藥草茶，我抬頭迎上恭月的目光。
那濃翠色的瞳眸，在視線對上的剎那，顫動了下，湧出了複雜的情感……
「怎麼了嗎？」望著半斂起雙眸的恭月，我遲疑的問道。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記得前幾日……你剛換好…身體，醒來之後…我……」斷斷續續的，而後，恭月像是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一樣的，緊抿著唇、別開了頭。
恭月的態度讓我不禁正經了起來。
如果說那天的話……恭月似乎有些激動的說了些什麼……
皺著眉，我試圖回憶他曾提及的話語。
好像是有關…眸子的事。
「你…知道你的眸子，不是單純的琥珀色嗎？」輕嘆了口氣，恭月啟唇問道。
「嗯，有點綠，在光線折射的時候比較看得出來。」我點了點頭，不太能理解他要問的是什麼。
「現在…可不只一點了。」恭月抿了抿唇，伸手指向床邊多層木櫃中的其中一格、示意我拉開。
不只一點？我有些納悶的拉開櫃子。其中以某種厚實絳紫色絨布安置著的，是之前見過的，有著美麗銀白色浮雕的鏡子。
我伸手小心的拿起鏡子。
鏡中映照著的身影，莫名的有點陌生，大概還是因為眸子吧……總是會在看到較淺瞳色的自己時，有些陌生。
「怎麼會這樣？」我伸手輕觸眼側。
雙眸的色澤…變得更為金綠了……帶著金色光澤感的溫和棕色在接近瞳孔的地方流轉著濃淡的翠色。
……好美、好獨特的顏色，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似乎除了眸色外，有什麼也跟著改變了。
「那是在你之前，擁有那具身體的人……還活著時……用來看著世界的瞳眸之色…。」
聽著恭月的話，我的心底猛地一縮。
這話的意思是……我現在所用的身體，是恭月……認識的人的？
「你……」是憑這獨特的瞳眸之色認出的嗎？
「這瞳眸的顏色、感覺，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恭月放下了茶杯，將腳縮到了椅子上，整個人縮成一團靠在椅背上，將臉也埋了起來，像是在壓抑著情感一樣，努力冷靜的說道。
──這雙眼眸不會錯的。
望著恭月抱著膝蓋微微顫抖的手，我想起了那日他說過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