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目光明明在剛才一瞬間全部看向我們,有的甚至是直接對上我的視線,但我眸子一眨,他們便沒有一個雙目真正對上我們了。
忽然看不見我們了嗎?
視線一低,我發現腳下盪漾著一波波的銀色紋路,那紋路是以剛才赤色火焰畫成的圓形範圍做為界線。
如果他們現在看不見我們的話,原因大概就是地上的這東西吧,不過剛才被發現的那一秒就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了呢……
我用木屐在地上稍稍的撥弄了下,流動的銀紋絲毫不受我的影響,仍舊照著奇妙的規律動盪著。
發現他們看不見我們之後,我一瞬間就變得完全不緊張了,不過他們還在前方沒有離開,我這樣似乎是過度鬆懈了……
哎,剛才神經一下子繃得太緊,反正他們看不到我們這樣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該不會其實他們會用聞的吧?
不對,我現在是在胡思亂想什麼啊……一定是太緊張了。
停下到處亂竄的思緒,我仔細看著眼前的隊伍,看來……每個都長得不太一樣呢。
「鈴……」聽起來像是遠方由風捎來的短暫鈴聲響起。
那是一隻看起來頗為矮小、走在隊伍前方的東西,渾身都是木製,其上以金色彩料畫著某種協調的紋路,而那似乎是手的肢體則左右各拿了一長串的鈴鐺。
那鈴鐺就像是結果茂盛而生成的果實,長長的拖在地上,表面煥發著青翠的色澤,流轉的光澤使得鈴鐺看上去有種半透明的感覺,隨著那東西的移動,它在滿是樹枝的地上拖曳出遙遠的鈴聲。
至於鼓聲嘛……剛看到這個隊伍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什麼很恐怖的東西,畢竟他們整體散發出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怖氣氛。
不過,我發現打鼓的其實只是一隻同樣矮小的、正拿著樹枝敲打著……前方同類才發出「咚咚、咚咚……」這樣子的聲音的東西。
我忽然真正的打從心裡覺得這隊伍一點都不恐怖了。
唔,真要說的話還挺可笑的……或者該說是詭譎的可愛?
不過恭月到現在表情還是很認真,這讓我一邊警戒著卻又有點想笑,不了解這隊伍的來歷,我也不曉得該做何反應。
隊伍中以發出鈴聲和鼓聲的矮小東西為首,隨後的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面具,十分的龐大,表面以蒼白色為底,青紫、藤黃和些許的赤紅色勾勒出了一張奇異的臉龐。
那面具邊緣的長毛像是擁有生命般地在空中狂放的飄蕩著。
「叩、叩嘍……叩嘍……。」他的雙目,如找尋獵物般的轉動著。
巨大的面具上傳來木頭製成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動的聲響,叩、叩……眼珠每轉到眼框邊一次就發出這樣的相觸聲,那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入耳裡,我莫名的再度繃緊了身子。
恭月壓低著身子靠在樹邊,凝神的看著他們,左手似乎因為緊張而握起了拳,那些東西在前方停住了腳步。
那面具中的眼睛不斷轉動,依舊像是沒看見我們那般的滯留在原地。
為什麼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呢?我猛地有些心驚。
半晌,猶如面具般的眼珠發出喀啦一聲,雙眸的視線一瞬地望入我的眸中。
那是一雙木製的眸子,幾圈彷若以彩色顏料塗抹而成的眸中,並非真實的瞳孔映照著虛無,我看不見任何一絲的情感流轉……
──我與他、視線與視線在空中相觸。
毫無預警的,那巨大的面具上忽然裂出一道不小的縫隙,彷彿是黑夜中的一彎赤色新月……
有點像是咧嘴而笑一般,但隨著紋路我看出那似乎是下顎的位置,而後,一股刺目的鮮紅色自裂縫中如泉湧般的奔流而出!
面具之下倏地展露出一雙近似鳥禽類的爪子,濃稠的赤色液體在爪上流淌著,下一秒,我眸中映著的身影瞬間化為一抹殘影……
還來不及眨眼,巨大的面具噴著猩紅的血液朝我們兩人直奔而來,飄浮在空中的他速度快得連破風聲都發出了。
「不可能……」我聽見恭月低喃。
剎那,那抹鮮紅幾乎要濺上我的臉龐,距離就在眨眼的瞬間變得如此之近!
「呀啊啊啊啊──!」真是恨不得老媽沒生嘴巴給自己,我有印象以來幾乎沒這樣尖叫過……感覺好丟臉,是因為恭月沒有叫嗎?
目光,一片混亂。
所有的視線都在霎時間攪成一團,血液、面具、爪子、樹枝、鈴聲、霧氣……
──那眼眸?
幾乎能夠感覺到骨子裡陣陣發出的顫抖,就連瞳孔都彷彿無法控制般的震顫著。
我睜著雙眸,無法克制的盯著那對暴露在大氣中的空寂眸子。
周圍的事物倏然一片沉靜,遙遠的鈴聲消失了、流動的風停止了……
□
視線再度聚焦,剛才直接無視恭月朝我直奔而來的面具現在正飄浮於隊伍中,明明上一秒還在我眼前的啊!?
……目標是我嗎?
我完全想不起來剛才那短暫的時間內究竟看見了什麼……眼珠?
掌心傳來溫熱的感覺,有些遲鈍地,我猛然回神,雙手中捧著帶有溫度的血色液體。
……是血液。
吹息的風再度流轉,嗅覺感受到一絲絲夾雜著鐵蝕氣息的腥味,那是帶著鮮血特有甜膩感的氣味。
「……咦?血液!?」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在我手上?我有點暈了……
眨了幾下眸子,黏膩的觸感在手中流淌。
我動了動手,指間的縫隙張開了些許,血液垂直的從縫中流出,落在地上的血色圓點呈現了不規則的破碎邊緣。
真的……不是幻覺。
伸手捧著鮮血,內心有種微妙的感覺,也許是自身的一種怪異直覺……這血的主人並不會因此而受傷、死亡。
端詳著手中的液體,赤紅的表面上匯聚了一些不知打哪來的小氣泡,發出了很微弱的噗滋噗滋聲,那血就像是流不完似的不斷自手中溢出。
正當我覺得「其實這根本流不乾吧?」的時候,血液像是枯竭般慢慢地從指間的縫隙流出,並且不再有所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