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5日 星期二

《臨水抄》卷一 〈第八章〉鏡與鏡相掩映(三)


 「對了,剛才那傢伙為什麼都喊你『靖』?」一腳踩過最後一階樓梯,我鬆了一口氣。

「靖……那是我在冥界的名字。」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著,恭月這麼告訴我。

「冥界!?這裡是冥界!?」死人待的地方?腦袋空白了一瞬間。

「當然,不然你以為人可以斷了頭還若無其事的的逛大街嗎?」停下了腳步,恭月的眼神瞥過了一位提著菜……喔,不……是提著頭的大嬸。

「……」我沉默了,誰能來告訴我那個大嬸為什麼要用裝菜的籃子提頭?

我趕緊收回視線,不敢再多凝視身旁走過的人們,或者該說是非人、鬼這類的吧。

「他們大多沒什麼意識了,過一會兒就會有人出來把他們引導到該去的地方。」恭月語氣平直的說道,毫不在意地在人群中穿梭著,回頭瞥了我一眼道:「用不著嚇成那樣。」

我點了點頭,有些鬆了口氣但也還是有點緊張。

「我原本是不是也該這樣沒有意識的走著,直到某人把我帶到我該前往的地方呢?」本來只是在心中想想,不知不覺的卻說了出來。

我抬頭望向恭月,那雙漂亮的墨綠色眸子此刻有些深色得彷若黑色,望不見底、瞳孔有些模糊。

似乎是有些訝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恭月停下了腳步。

身旁形形色色的人或者非人走過我們兩個人邊,我們就像是小溪中的岩石、分開了前進的水流,人們經過我們,然後再次會聚。

「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子。」恭月開口道,語氣中沒有一絲猶豫或疑惑,眨了眨眼,恭月望著我的雙眼,緩緩道:「我不清楚該怎麼說你現在的情況,這是實話,不過我很清楚你並不是真實的死亡,至少還不該死,所以你能再活過來一次。」

「這樣子嗎……」不知道為什麼,不過當恭月這麼說之後,我的確是放心了一點,莫名得有點想哭的衝動,真是的……

「嗯,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要好好珍惜生命。」點了點頭,恭月正色的說道,嗓音清澈得像是相觸的水晶,在這沒有言語的人潮中更是明顯。

「吶,別發呆了。」恭月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先去吃飯吧,已經忙了一整天了……」

「你今天都沒吃東西!?」我這時後才發現這件事,倒是我,大概是因為這種狀態的緣故吧,整天都沒吃飯卻一點也不餓。

我開始覺得他的強真的已經不在一般人的範圍內了,不只是奇妙的術法、體力等等,耐餓程度也是一流的。

「嗯。」恭月點了點頭,視線左右看了看又繼續往前走了。

 


 

走了一陣子,我們身邊的人減少了很多,應該說幾乎沒有人了。

這時道路兩側逐漸出現了建築的影子。

「等等,在冥界吃東西不會出問題嗎?在冥界有活人吃的東西?」愣了愣,我忍不住問道。

「冥界,不過是亡者的中繼站,這裡多的是冥官、界守者和陰陽師……等等,這類來往的『非亡者』存在著,給活人吃的東西自然是有的。」恭月語氣平淡的說道。

我點了點頭,大概能了解他的意思,不過……

若是說冥界指是中繼站,那亡者的目的地到底是哪裡呢?

我回過頭看了眼遠方走過的非人們,再次緊緊的跟上恭月。

「對了,稍早前……那個叫做孤狼神的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你好像很尊敬他?」想起了剛踏進冥界的情形我如此問道。

恭月靜默了下才開口說道:「基本上來說,對方的地位比我高,對他恭敬是應該的……至於突然冒出來的話就要說到冥界的規矩了。」他回眸看了我一眼,看那樣子似乎是有點懶得和我解釋。

「那時我是以鏡子的方式來開啟通往冥界的道路,而冥界為了避免某些東西強行闖入,所以重要通道上都會派人去看守,只要道路一通就必須對來人展開攻擊。」

恭月從懷中拿出了一張類似木牌的東西,又道:「只要躲過第一波攻勢,負責看守的人就會停止攻擊,當然,不是冥界的相關者自然是不會知道這點了,所以那些想潛入冥界的傢伙往往根本連路口都還沒過就直接去排隊喝湯去了。」

他說的很自然,活像是那些傢伙本來就該死……

「再來就是身分的驗證,因為我和孤狼神大人認識,所以這部分基本上是省略的。」說著,他向我亮了亮手中的木牌,說是木牌那材質近看倒顯得非木非石的……

有些磨損的朱紅色質地上頭以墨黑書寫著「肆柒」二字,旁邊似乎還有什麼,但看不太清楚就是了,有著很古老的感覺。

「那為什麼好端端的巷子裡會有兩面鏡子?」那巷子很怪就算了,鏡子也是出現得有夠莫名奇妙,剛看到時還沒多想什麼,現在想起來真的是越想越奇怪。

「我裝上去的。」恭月墨綠色的眸子冷冷瞥了我一下。

「你有問題嗎?」糟糕,不小心說出來了……

不敢直視他,我撇過頭去。

半晌,恭月都沒發話,兩人之間沉默了會兒我轉回視線。

「並沒有。」恭月那銳利的目光就像賭定了我會把頭轉回來一樣的盯著我。

「呃……」眼皮跳了兩下,我敢緊扯開話題說道:「那冥界應該有冥界的王吧?怎麼會制訂這麼奇怪的規矩呢?感覺上應該有蠻大的漏洞可鑽……」

「冥王睡了。」恭月平靜的說著,又道:「再說,不是每個人都進得了那條巷子的。」

「這樣啊……」我就覺得那巷子有鬼……

咦……冥王睡了……?

內心小小的疑惑了下,不過恭月似乎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打轉,於是我也沒在這話題上問下去了。

反正我也沒興趣和那樣的人物見面……再說,他應該也不是人吧。

向前走了沒幾步,我又想到了什麼……

問這麼多問題不知道會不會被恭月揍……

不過一想到我等一下就要面對我那未知的命運……換具屍體,我就很想再多問些什麼,說實話我也搞不清楚這算是什麼心態了……

上死刑台前為了拖延時間的罪犯?不敢看牙醫的小朋友?

喔,媽呀,我真的有精神錯亂的感覺了……

「那個什麼納符的,有那麼嚴重嗎?用不著連聲道歉吧?」很好,我又問了。

不知道是第幾次停下腳步,恭月白了我一眼才出聲解釋道:「那種情況要是直接遇上個性差的冥界界門守護者不就完蛋了?我又不是腦袋壞掉,當然是二話不說先低頭道歉。」

「噢,了解!難怪我看你一發現是孤狼神就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聽完恭月直白的解說,我的腦中豁然開朗了起來,不過他又白了我一眼。

「不過納符到底是什麼?我覺得打從我來到這裡之後遇到好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當然,這邊的世界和你家鄉可差得多了。」再度邁開步伐,恭月向右邊的岔路走了過去。

「納符嘛……詳情太複雜了,我只簡略說一下。」眨了眨透徹如水的眸子,恭月又繼續說道:「納符算是陰陽術當中比較快速的防禦招,簡單來講就是以卷軸將對方實質化出來的攻擊直接吞噬掉,不過前提是對方攻擊得要一樣是由卷軸化成的。」

「那要怎麼判斷對方的攻擊是不是由卷軸化成的?」我疑惑的皺起了眉。

「我說了,我只簡略說一下,要是連這都要和你解釋的話就沒完沒了了,還得牽涉到屬性、強弱、相斥之類的一大堆問題……」

「喔,那被納符吞進去的東西還出得來嗎?」腦袋幾乎被一大堆疑問塞爆,這世界真的是太奇妙了,我還以為所謂的陰陽術是傳說中才會出現的。

「出得來呀,不然我就不會把卷軸塞還給他了……」恭月轉過頭去,細碎的墨綠色髮梢拂過他的臉龐。

「噗……嗯,我想起來了。」一想起剛才他們兩人氣氛詭異的畫面,我忍不住又想笑出聲了。

「你真是夠了。」恭月第三度給我白眼、搖了搖頭,有些受不了我的樣子。

不過應該就算用納符也不是這麼容易就收得進去的吧?但我還是別再多問好了。

輕笑了幾聲,我跟著他一起走向一棟兩層樓的建築,我猜這大概就是恭月說要吃飯的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