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平靜的水面漾起波波漣漪,幾片稚嫩的柳葉落在漂亮的水面上牽出一圈圈的波紋。
左手拿著剛剛撿起的柳葉,右手拿著魚飼料,我靜靜的凝視著水面,各色的鯉魚悠游著。
漸漸的,好像有什麼被我所遺忘的記憶要從腦袋中甦醒。
──滴答……。
──……滴答。
「嗯?」一聲聲微弱的滴水聲在橋下綻開,我探身低頭看了又看,不是鯉魚弄出的聲響。
──滴答……。
仍是水滴聲。
「嘩」地一聲,一隻古銅色的手自水面伸出,沒了滴答的聲響,那手就從水的波紋中探出,周圍零星的幾條魚兒都被嚇跑了。
「……什麼東西呀?」剛才一個驚嚇手頭上的魚飼料,全都在我的失手下落進了水裡。
我將手上的柳葉試探性的丟了下去,見它隨風轉了幾圈並沒有落到目標上,猶豫了會兒我才拉低了一旁的柳樹枝條去碰觸那隻手。
只見那隻手越伸越長,而後一段殷褐色的絲織袖襬跟著出現了……
然而,即使那袖襬碰觸到了水面濕掉的卻只有手。
好詭異……
「嗯?」單手扣住橋邊,我探身望了下,那隻有著深色皮膚的手抓住了被我拉低的柳條。
「唰──」
猛地,一股勁道順著柳條差點將我扯進池子裡,趕緊收了手,我愣了愣才再度靠上橋邊。
「咦?去哪了?」沿著橋邊我看了又看……
不見了?
「真的不見了……?」幾片翠綠的柳葉隨著風飄揚而上,飛過我眼前然後落在有鯉魚的池子裡,順著風向看過去,茂盛的柳樹上突兀的少了一枝柳條……
「師弟啊!」他一邊揮著手一邊提著藥箱跑了過來,一身鵝黃色的繡袍翻飛著,他喊道:「師兄來幫你換藥啦!」
墨色的眸子看了眼橋面,柳雙勾起微笑道:「直接坐下來換藥不介意吧?橋上很乾淨的!」
說著,他自己就先坐了下來。
「嗯,不介意的。」我聳了聳肩便席地盤腿而坐。
解開了上衣,柳雙動作頗俐落地拆著繃帶。
一邊繞下剩餘幾圈的繃帶,柳雙一臉驚訝的張大了黑眸,望著我的傷口,他道:「師弟,你的傷口恢復得很快呢!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恢復得很快嗎?大概是體質關係吧。」我看了一眼傷口,雖然不知道這具身體之前的主人是誰,但體質不錯。
傷口確實是好了不少,起碼沒有昨天那麼猙獰了,也比較不會那麼疼痛了。
啊……不知道剛才見到的那東西,要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唔,還是先不要講好了。
不過,如果是剛來到這裡的我,看到那突然出現的手還能那麼鎮定嗎?只是嚇到把整把魚飼料丟下去,還拿柳條碰那隻手?
不,沒嚇到跌進池裡就很不錯了吧……
「環境對人的影響果然很大呢……」我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一開始來這裡時還有不少次因為嚇到尖叫而被恭月吐槽呢,現在想來還是很丟臉啊。
「嗯?這話怎麼說?」忽然聽見我沒頭沒尾的冒了一句話,柳雙有點疑惑,白淨可愛的臉孔看了我一眼。
「想當初剛來到這裡時好像看到什麼情況都要叫上一聲才算正常,現在好像看到什麼都不足為奇了……。」
望著湛藍的天空,我有些感嘆地道:「我不在那邊了,不知道她們過得好不好……」
自己莫名其妙的死了、來到這邊,又差點再死一次……
「誰?」柳雙疑惑的眨了眨眸子問道。
「我的母親和妹妹。」淺淺的勾起笑容,我回答道。
腦海中的她們還很鮮明。
應該不會忘記吧?這應該是模糊不了的記憶吧……
畢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人。
「這樣啊,嵐你要好好珍惜家人喔!像我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不過我的兩個師父就像我的家人一樣照顧我!」開心的笑著,柳雙認真的說道。
「柳雙……你現在是幾歲呀?」師父?我望向柳雙,原來他沒有父母啊。
眨了眨水亮的眼眸,柳雙偏頭想了想,回道:「離開師父他們四年了,大概十二吧。」
「……十二呀?」年紀真小,果然跟我估計的差不多呢。
「其實我覺得柳雙你很成熟呢……」我笑了笑,又道:「而且懂得事情又多,很多時候跟我比起來都成熟許多呢。」
儘管柳雙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但我真的覺得他比我成熟很多,跟我這個三不五時就想家的傢伙完全不一樣。
「不是的,就像你說的那樣,環境對一個人影響是很大的。」想了想,柳雙又道:「但比起恭月少主,我根本算不上什麼。」
就算一面說著,柳雙仍不忘手頭上的工作。
「算不上什麼?」望著柳雙處理著繃帶,我開口問道。
「當年師父們接受為期三年的家主考驗時,把我托付給少主。」柳雙看著我,黑眸一眨也不眨的靜靜說道。
「嗯。」原來柳雙是這樣來到青陌府的啊。
「那時少主也不過十三歲,卻比現在的我成熟太多太多了。」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柳雙抿了抿唇,微笑著說道。
停了一下他又繼續說道:「嵐能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很幸福的喔,師父他們的父親撿到我時,除了我身上這條鍊子之外,我的父母就沒有留下其他東西了。」
說著柳雙從頸子上掏出一條銀色項鍊,墜飾上頭以優美的草書體刻了個「雙」字。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樣的經歷和成長過程,換成是我還能那麼開心的笑著嗎?
柳雙真是個堅強的好孩子。
「啊!對了!等等我和阿雁要去一趟方陽,去請我師父們來替少主療傷,師父和少主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很好的朋友呢!」拿起藥箱中的另一捲繃帶,柳雙這麼說道。
「方陽?會離這裡很遠嗎?」聽到這陌生的地名,令我不禁想到我對這世界的一切都還是全然的不了解。
「這個嘛,有點距離喔,騎馬的話一般速度是要好一陣子,如果是策馬拼命狂奔的話,最少也要耗上將近三天的時間。」偏頭思索了會兒,柳雙這般答道。
「啊……這樣聽起來很遠呢。」
我望著湛藍的天,側頭說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天還是會一樣藍吧……?」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很輕、很淺,但我沒有轉頭。
「天?」柳雙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笑道:「也許吧。」
希望恭月能好起來。
一陣輕柔的風拂過,吹動了柳雙半長不短的紫紅色髮絲,也吹動了一旁的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