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5日 星期二

《臨水抄》卷一 〈第八章〉鏡與鏡相掩映(一)


 離開了遙山,天色已有些灰暗,總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呢……

但也覺得很漫長……好矛盾啊。

跟在恭月身後,我淡淡的思考著,不過走了一整天的樹枝、樹根,再次踏上平地的感覺好好。

「看這天色……時間應該差不多到了。」停下腳步,恭月眨著眸子喃喃道。

深翠色的眸子望了望天空,帶著幾抹緋紅的彩霞在灰藍色的空中橫過,在他眼中映出琉璃般的色澤。

「時間?」偏頭望向他,我疑惑的問道。

「嗯,和人約好了。」他點了點頭,隨著陣陣吹起的風,恭月那柔順的髮絲在空中飄蕩,髮尾宛如有生命般地在空氣中勾勒著。

「走吧。」不待我回覆,恭月逕自邁開步伐,看著前方,帶著若有似無的腳步聲輕巧地踩過地面。

「嗯?上哪去?」看了看街道兩旁,我向恭月問道,剛剛他似乎還說了什麼,但我恍神了沒聽清楚。

「等等我要先去趟花舖,然後再上墓地去。」瞥了我一眼,恭月語氣平靜的緩緩說道。

「墓地!?天已經快黑了……」我望了眼天空,小小聲的說著。

在這樣子有著妖物鬼怪的世界接近黃昏的時候……墓地難保會有些怪東西吧,我想。

「所以呢?」恭月回頭問道。

「所以……我們一定要去墓地嗎?」僅是短暫的談話間我們就拐了好幾個彎,真是條蜿蜒的小巷。

「不能不去,因為我要去你就得跟著,別以為我有多想讓你跟。」恭月再度轉過頭瞥了我一眼,挑了挑眉道,他望了眼天色又道:「再說,還記得我稍早跟你說過身體的事吧?」

屍體嗎?是指要去挖一具來給我用嗎?我有些擔憂……

難不成我真要拖著一具腐敗、可能長了蛆,而且還不是自己面貌的身體在陌生的世界生活著嗎?

「嗯。」應了聲,我靜了下來。

行走在複雜的小巷裡,我緊緊的跟在恭月身後,深怕一個恍神就跟丟了,要是走丟被奇怪的東西纏上或吞掉就完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四周逐漸起風了。

跟著走在前方的恭月左拐右彎了一段時間,不久後我們走進了一條死巷中。

然而,明明已經看見是死巷了恭月卻還是繼續往前走。

巷子不深,但有種很怪異的氣氛,踏著地板,我深深的這麼覺得……

直覺上來說那是種陰氣濃厚的感覺……就連吹來的風都是陰冷的。

一個轉身恭月就這樣消失在死巷的末端。

消失了!?

我詫異的瞪大眸子,難不成有什麼隱密的機關?密道?還是恭月會隱身術?

巷子末端右側,恭月探出半身對我喊道:「跟上。」

……彷彿憑空出現然後又消失了一樣,恭月身影再度消失在眼前。

我揉了揉眼睛、跟了過去,那巷子末端似乎有著某種視覺上的死角,右側其實還有條路,只是不走進來是絕對不會發現的,彎了過去在旁人眼中就和消失了沒兩樣。

好險這一帶很古怪、靜悄得很,也沒什麼人,不然被看到人家一定會以為自己撞鬼了,要是讓老人家心臟病發就不好了。

啊,我現在這樣應該算是鬼嗎?罷了……

過了轉角,我再度看見了恭月,我連忙走過去跟上。

「咦?」前方那人忽地停下腳步,我愣了愣後也停了下來。

「……到了。」一如往常平靜澄澈的嗓音,恭月纖瘦的身影站立在眼前。

我們幾乎已經走到巷子的最末端了。

就算是站著恭月垂下的手也彷彿預備著什麼一樣的半握著拳,要是他想的話應該可以輕鬆的一拳打斷我的鼻樑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大概是他打鳥的時候太暴力了吧……

正當我想開口問些什麼的時候,一對相同款式的鏡子忽地映入眼中。

它們分別被嵌在巷子的兩側,面對面呼應著,長方形的鏡身有著紅銅色的精緻外框,繁複而華美的雕飾上那細碎的花朵栩栩如生,是很漂亮的對鏡。

就這樣放在巷子裡不會被偷走嗎?

鏡面倒映著鏡面,畫面中層層疊疊著的是毫無止境的鏡像,就像能夠連到另一個世界一樣。

一旁傳來很細微的聲響,我轉過頭去,只見恭月咬破了他的食指,腥紅的顏色襯著白皙的指尖悄然流出。

看起來很痛……

恭月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好似完全不會痛一般,他以鮮血在左邊的鏡面上迅速地寫下了「幽冥肆柒」四字,狂傲的字跡透著些微的霸氣。

就在恭月指尖離開鏡面的那一瞬間,一股聲音猛地竄進腦中……

「啊,耳鳴了……」我拍了拍耳朵,那特異頻率般的聲響在耳中遊走著,頭有點暈。

眨著眼睛,我看見恭月閃身離開了鏡面前方,而後一陣青煙毫無預警地自鏡與鏡之間逸散開來。

青煙?什麼東西啊……?

有些好奇的,我向前走了幾步,一旁的恭月本來正舔著食指上的傷口,看到我往前走他卻突然臉色大變,就在我完全反應不過來時,一隻巨大的白狼從煙霧中倏地撲上……

僅在殘影消逝的瞬間牠便幻化出許多狼頭,四面八方地紛紛張嘴朝我咬來,銳利的牙齒映入眼簾……

白狼與我之間的距離在轉瞬間便縮短到近乎無距離,我渾身僵住,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那畫面宛如慢動作似的,森白的牙齒一點一滴的向我趨近。

──而我什麼也做不了。

「蠢材!還不快退開!」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恭月將我撞得偏離白狼的攻擊軌道,下一秒,一張紅褐色的卷軸我在眼前展開,似盾一般恰好隔開了我和白狼。

「納!」一陣慌亂中我聽見恭月這麼喊道。

白熾的光芒閃過,眼前的多頭白狼在剎那間被吸進了卷軸之中,那原本潔淨的紙面上浮出奇異的圖騰,看上去像是水墨畫成的狼,有著張牙舞爪的兇猛姿態。

一團煙霧自眼前慢慢的散了開來,一個黑髮金眼的男人突然從中出現,我驚愕的指著他,轉頭向恭月說問道:「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放下你的手!」恭月猛地轉過頭對我喊道,那雙墨綠色的眸子中有些緊張的神色。

「呃……喔。」怯怯的收回了手,看見恭月用九十度向面前的人鞠躬,我大大的吃了一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弓著身一連說了三聲道歉,臉龐兩側的頭髮遮住了面容,恭月又道:「真的萬分抱歉。」

「編號肆柒的陰陽師是吧……」那男人有著俊美的面容,如夜色般的及腰長髮隨性的散落肩頭、微微向內捲著,一對純白的狼耳和狼尾十分醒目,半斂的金眸中含著明顯的怒氣。

他手持著扇子輕輕挑起恭月的下顎,我很清楚的看見恭月小小的倒吸了一口氣,不過他的神色在看清來人之後便沒有方才那般緊張……真是怪了。

那人望著恭月的臉龐,良久,他忽地笑了開來,開口說道:「肆柒呀……原來是靖啊!好久不見了呢,呵,納符一事我就不與你計較了,但是下不為例喔。」

抿著輕笑,他收回了扇子將頸子湊上前,在恭月的耳邊說了句話,那距離近得能感覺到對方的吐息落在耳根上,一旁的我看了都有些汗顏。

他那有些捲翹的黑色長髮輕輕地劃過恭月的肩頭,我看見恭月的臉色稍稍紅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覺得抱歉就是了。

「剛才真的很抱歉,孤狼神大人。」低著頭,恭月手腳一陣慌忙地將手中的卷軸塞進了對方懷裡。

「嘛,不要緊的,不過是個狼符罷了,我還有一堆呢。」勾起嘴角,那人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恭月的頭髮,而後從懷中拉出了一長串相同的卷軸。

欸……這樣好像炸彈客,一長串的!

腦中猛地蹦出這樣的想法,望著那人我愣了愣……

好像叫什麼孤狼神來著的吧……?

「倒是,你這小子是誰?」唇一抿,他的視線望向了我,燦星般耀眼的金色瞳眸直直望進我眼底,那雙眸子中一股莫名的敵意竄生著。

「呃……」我現在應該自我介紹嗎?

「我說要讓靖過去可沒說要讓你過喔。」語畢,他瞇起了狹長的眸子,纖長的睫毛在眼尾留下了陰影,白茸茸的狼尾在空中晃呀晃的。

我懂了,他應該是想要為難我是嗎?不過我也沒什麼辦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