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個巨大森林中被殞石砸出的深坑,有很多樹,卻看不見天空。
更貼切來說這裡就像是一顆球的內部,周圍都是呈弧形的石壁,空間如我預料的很寬廣。
石壁上有著一些縫隙、空洞,乾冷的風從那些地方吹來,在這個空間內流轉、吹拂著,形成莫名怪異的風聲。
這裡幾乎沒有光線,空中飄浮著一點點的銀色光球,我不知道是什麼,也不敢貿然去碰它。
不過光球的光線還頗明亮的,整個視線內都被它們給照亮了,那光的顏色看上去冷冷的,會是什麼東西呢?
地面上全部生長著十分巨大的樹木,粗壯的樹根在地表內外生長著,視線所及的地面都滿是金色的髮絲或是覆著樹根的濕潤青苔。
眼前的景象中有一半的範圍都被那頭金髮所覆蓋,像是在保護某種東西卻也彷如是在吸收這一切事物。
要是再生長下去的話……到時候這裡就跟繭沒兩樣了吧?
默默的嘆了口氣,我從佈滿厚重青苔的樹根站了起來,和那孩子對望著。
「把『那個』給我。」再一次的,他像個人偶一樣雙眼無神的開口道。
抿了抿唇,我不曉得該做何反應,將目光投向他眼底,試圖捕捉些什麼。
但那雙眸中卻像是一潭很深的湖水,看不見底、感覺任何事物都無法在其中掀起波瀾。
明明一次又一次的說著要我給他什麼,如果真的那麼渴望的話,為什麼他的臉孔能如此淡然?
什麼感情也沒有,這……還算是人嗎?望著沉寂的冰藍色眸子,我完全無法回應他什麼。
「呵呵。」一聲輕笑,隨著飄忽的風幻覺般地來往我們兩人之間。
是誰!?
既不是我,也不是那孩子。
我愣愣的望著前方,忽然想起這和我用樹幹把黏液抹掉時聽到的鬼笑聲很像……
或許該說是……一模一樣!
到底是誰?
「我的人,休想。」富有磁性的嗓音有著很獨特的氣質……,不是魅惑,更不是蠱惑,卻莫名地吸引人。
僅僅五個字,他這樣說道,我依舊找不到他的身影。
是誰?是在跟那個孩子說話嗎?
「離開,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那個聲音這樣輕道,而後我感覺到有人拍了我的肩膀。
「離……離開?」看著陌生的環境,我茫然了。
我根本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來的,更何況是離開?
「呵……」一抹輕笑,那嗓音又起:「看著。」
即使回頭也沒見到人影,但聲音確確實實是近在身旁而已。
看著?看著什麼?我更疑惑了。
還來不及多加思考,前方就這麼憑空浮現了一道煙霧,連是什麼顏色都還沒看清楚便轉化成一只白色的粉蝶,翩翩地向著右邊飛去。
粉蝶……啊!遙山氏!?這麼說,那小孩想要的是那個印章,遙山氏內臟!?
突然想通了什麼後,很想去撞牆……
天吶,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印章,簡直是沒事惹事啊這東西!
要生氣也不是,要感動也不是,就這樣雙目凝視著粉蝶不出幾秒,待我回過神來時已經回到了先前蹲著的樹下。
我訝異的看著前方的恭月,我覺得我現在的表情一定蠢極了……
不過看到他我真的好感動,看到認識的人真好。
明明已經回來了卻還是不太相信,我看著恭月的背影張大了嘴,好一陣子都說不出半句話,我想我的眼睛一定瞪得很大。
……很難相信這些事情。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也太不可思議了。
「你……沒事吧?」恭月走過來出聲問了句。
「呃,沒事,你……還好吧?」他的模樣有些狼狽,一張細緻的面孔透著疲憊,原本綁得整齊的長髮全批散在背上,墨綠的髮絲映照著陽光……
太好了,是真的陽光呢,不是剛才那種詭異的光線。
他白淨的右手沾上了鮮紅色的液體,是殺鳥時握刀沾上的嗎?應該沒受傷吧?
左袖襬上全是被狠狠劃破的痕跡,腳邊散落著不少橘紅色的羽毛……這種鳥還真會掉毛。
「啊,你的頭上有羽毛。」我伸手想幫恭月把頭髮上沾到的詭異橘色羽毛拿下來。
「不要碰,告訴我哪裡有沾到就好。」恭月快速的拍開了我的手,然後一臉厭惡的道:「我已經弄掉很多了,這羽毛有古怪,我身上有東西可以讓我不受影響。」
「如果是你現在這種狀態,我不確定會發生什麼事。」恭月緩緩說道,然後把頭髮攏了攏,又看了看自己的背後、袍子上,確認沒有黏到羽毛。
「嗯。」我點了點頭表示了解,幫他指出了羽毛的位置……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恭月是不想被我碰到。
恭月看起來沒事,不過手上有一些對方留下的血跡,我瞥了眼地上的短刀,刀刃上面沾著濃稠的血液,我猜恭月應該是不要了……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地上比我離開時還多了好幾隻巨鳥的屍體,全部數一數大概快要十隻了。
看著這個數量,我不禁默然,恭月好強,強得不像人了。
哪來這麼多可怕的鳥啊?食物鏈無法成立吧?這裡根本沒有吃的東西啊!
恭月低頭望著自己左袖襬上被羽毛劃開的裂口、皺了皺眉。
見狀,我也注意起那翠色袖襬上敞開的一堆破口子。
真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
早上出門的時候我還覺得這件跟恭月蠻搭的,沒想到居然被那鳥弄報銷了……
「你在看什麼?」恭月瞥了我一眼。
「沒什麼……」緩緩將視線從袖襬上移開,我又道:「只是覺得可惜了袍子。」
「嗯,我蠻喜歡這套的。」看了看自己的袍子,恭月淡淡的說著。
他一頭墨綠色的長髮滑順地散落著,髮帶和簪子不曉得去哪了,大概是打鬥時弄丟的吧。
看著恭月一頭深翠色的髮絲在日光下閃爍著柔美的光澤,我真的覺得那就像是玉做的絲線,看著看著都想摸一下,看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頭髮了……
「到底在看什麼啊你?還有羽毛?」恭月忍不住皺眉說道。
「啊、啊哈哈,沒事,沒有羽毛了。」……乾笑了幾聲,我連忙轉移了視線。
對了,要跟他說我剛剛差點被吃掉的事情嗎?
看了幾眼地上的鳥屍,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怎麼除了一開始那兩隻鳥屍之外其他的屍體都是焦黑的!?
「唉……」恭月看著我一臉疑惑的表情,他嘆了口氣、無奈的擺擺手要我不要多問了。
欸?原來我有這麼煩人嗎?靜默了一秒,我聳了聳肩。
……啊,是用術法嗎?所以屍體才都是焦的?
想來也是……要用短刀解決掉這些鳥真的是不太容易。
看著地上燃燒不完全的赤色符紙,我自己想通了。
「為什麼會追上來呢?」站在一旁的恭月說得很小聲,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不過我還是聽見了……
是樹下那些該被鎮壓的東西嗎?或者說是……
──該被驅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