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3日 星期日

《臨水抄》卷一 〈第四章〉遙山,水之位(五)


 ……如恭月所說的,雨水在我們前進沒多久便降下了,細碎的雨線一絲絲地劃開空氣,從上頭不斷落下,雨勢很小,是那種你站在原地好一陣子都不會濕透了的小。

幾乎感覺不到雨落在臉上……唔,真是有夠遲鈍的。

方才在腳邊低旋的白霧,像是海浪那樣一波又一波的在低處流動,很有趣,彷彿具有生命地朝著我們前進的方向一同波盪著。

「這裡就算下了雨,也是落不到地面的。」語氣平淡地,恭月這樣告訴我,似乎是習以為常了,雙眸淡淡的望著前方,眸中折射出深深的翠綠。

「咦?怎麼可能?」我睜大的眸子,不是很相信恭月說的。

剛才沒有很注意,這回我端詳了起來。

看著眼前的景色,透白的雨線不斷在眼前劃下,然而,雨點卻在我胸口的高度便消失無蹤了……

就像是將眼前的整個畫面橫切成兩半,雨點落到中間的那瞬間便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皺起眉,我愣住了。

空間像是被硬生生砍了一刀似的,那雨被看不見的切線給吞噬了。

恭月聳了聳肩,又道:「遙山這個地區相當紛亂,很多東西居住在這裡,有大有小、有好有壞,一言一行都要自己注意著點。」

說著,他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嘆氣道:「尤其是你,不要老是恍神的,像你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只要跟丟一下子就馬上被吞定了。」

「唔……」我啞口無言,不曉得怎麼回應才好。

「唉,反正我就是弱嘛,跟緊你就是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心裡怨嘆著這妖魔鬼怪一堆的世界,真不曉得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就這樣行進著,我發現地上的構成物質不太一樣了……

是……樹根!?

感覺超驚喜的,不是那些難走得要命的斷裂枯樹枝,是從前方生長到我們腳下的樹根。

隨著步伐的前進,樹根越來越粗,有些深深的埋入地面,有些則露出了土壤表層。

漸漸的,足下踩著的都是實實在在的樹根,一截截的樹枝幾乎被全數取代。

踩起來感覺比樹枝還要有支撐力,穩定多了,不過也不怎麼好走就是了……

繼續走了沒多久,眼前逐漸出現了一棵很翠綠的大樹,枝葉生長得很茂盛,非常之高大,說不定有幾十層樓那麼高呢,跟那些枯樹一樣,我得把頭高高仰著才望得到樹梢,充滿了生命力。

被雨打濕的葉子鮮翠得輝映著雨中微弱的日光。

恭月口中的河川便在樹下。

手中那黏呼呼的觸感似乎有些乾掉了,很微妙……急著想把手洗乾淨,我走近了川邊。

水色十分的清明澄澈,說快不快、說慢不慢的水流不間斷地往前趨近著。

好乾淨呢。

這樣想著,我在河畔蹲下了身子,找了個比較適合坐下的大樹根就隨意的坐了下去。

水真的很乾淨,要不是恭月還要找人,不然我還真想脫了木屐下水去玩一會兒。

感覺上水沒有很深,不過似乎也沒有多淺呢。

霧氣到了樹下就全數散去了,細雨不知何時也停了,眨眼間便成了大晴天的好天氣。

剛才看著灰濛天空時那種稍稍鬱悶的心情全都一掃而空,細碎的金黃光線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下,直直的導入水中,有種可以直接看見水底的感覺。

河川挺寬的,大概有四、五個我的長度,看著土地的痕跡,這個河川以前的規模應該更龐大吧。

樹下,成千上百的樹根徹底的替代了剛才在地上的樹枝們,或凹或凸的樹根上長著青苔,一片片的苔色在川邊渲染著。

我現在所看見的遙山這一角,不再是充斥著滿滿的死氣。

不過到現在還沒看到正常的生物就是了,水裡沒有魚,樹上沒有鳥。

乍看之下沒什麼問題,但仔細注意起來處處都不太對勁,哪裡找得到這種連蟲子都沒有的山啊?

雖然沒有蟲子的確挺歡樂的……可是這樣我一點也不想下水玩了。

「這裡是遙山的水之位。」恭月在我身旁坐了下來,伸手觸了觸水面。

「水之位?」聽著陌生的名詞我問道,等待著恭月的回答,我靜靜的洗起了手,水很冰涼。

沒想到這黏液要洗乾淨還挺難的,搓著掌心我皺起眉,本來看著它半乾掉的模樣還以為會很好洗淨的。

「嗯……幾乎每座山都有一處靈地,陽氣較弱、陰氣盛行,而通常在靈地施術對於術師來說可以減少不少負擔。」恭月向我解釋著,那嗓音有著和清澈水流相似的頻率,一樣有著純淨的感覺……

「靈地一般分為水之位及冥異地這兩種,前者即是有大型川流的地方,後者則為葬人無數的地方,而這一處河川就是遙山的水之位,雖然這裡是上游但水流卻一點也不急。」

我用眼角餘光看見恭月伸手指了指河川。

……又靜靜的搓洗了幾下,我腦袋猛地反應過來。

「這裡是上游!?」我頗為訝異的抬起頭,看向恭月問道。

「水流不急,我還以為是下游呢。」眨了眨眼,我將視線轉回河水上。

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遙山原為極陰之地,整座山共有四道瀑布座落於東西南北各方,其中一道瀑布在幾年前就成了死川,原因不明。」

「好奇妙……」我細聲的喃喃了句,低下頭繼續洗了洗手,這黏液真不是蓋的……只是輕輕一拍而已不是嗎?真的好黏啊。

「其餘三道瀑布則因有神靈鎮壓所以水流都不大,照某方面來說可以減掉不少魑魅魍魎作怪,上山的人較不會遇上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事。」他偏頭想了想才說出最後一句。

聽起來好詭異,以前住的地方根本沒這種說法,真有的話也不過是傳聞這類的,這還真是個奇妙的地方……

「所以瀑布在更遠的地方囉?」腦袋消化著他所說的言詞,我隨意的問了。

川的起源和末端都隱藏在霧中,只有靠近大樹的周圍才看得見川面,聽不見恭月所說的瀑布的聲音,看這川的大小,如果靠近的話一定可以清楚地聽見吧?那瀑布的聲音。

「嗯。」他默默的點了點頭。

「對了,你要找的人……唔,阿奇?是叫這個名字嗎?」我突然發現自己壓根不清楚對方的名字。

「嗯,是叫阿奇,怎麼?」重複說出了我提到的名字,恭月又點了點頭,一雙眸子不解的望向我。

「他大概長什麼樣子呢?有沒有什麼特徵?稍微告訴我一點吧,免得我看見了分不出是人是鬼,又在那裡自己嚇自己了。」眨了眨眸子,我這般說著。

「哦?」恭月挑起眉毛,撇過頭去輕輕哼笑了幾聲,不曉得我又哪裡說了什麼蠢話引他發笑,我不就只是短短的說了幾句而已嗎?

「阿奇嘛,頭髮是紫灰色的,長度半長不短,應該有綁起來……嗯,不高,整個人大概是到我胸前、肩膀左右的高度。」恭月伸手比劃了幾下,關於阿奇的事情他就只說了這些。

「嗯嗯。」幾句話的描述間,我對於阿奇的模樣感覺還是很模糊,不曉得恭月要找的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那樣的身高……年紀應該不大吧?該不會有什麼特異功能!?居然敢自己一個人到這見鬼的遙山上。

胡亂的想著,我抬起頭望向天空,幾棵枯木的樹梢在視野內穿插著,和我們身旁的蒼翠大樹成了強烈的對比,轉晴的蒼穹中有著一抹淡淡的彩色弧線……

──彩虹。

「啊,有彩虹!」我向天空指去。

支著下顎,恭月沒有應聲,不過也朝天空看了過去,看著他微微放鬆的表情,我勾起了嘴角。

彩虹啊,總覺得是會為人帶來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