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8日 星期日

《臨水抄》卷四 〈第一章〉蒼幟之名(一)


 ──妖異的冷笑聲,在耳邊盤旋著。

恭月那翠色的美眸倏地瞠大,這般神色在遙山上似乎也曾見到過……

在我反應不及的時刻,恭月完全不顧懷中的書卷,伸手想要將我給拉開……書卷散落一地的同時,我的身軀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虛無感覺。

隨著身周這可怕的氣息,虛無與殺意交織,我的意識也開始如同被強制剝離般的快速瓦解。


如此異常強烈的手段,這到底是……!?

像是屍傀符作用的感覺,無法克制的恐懼感襲向我,我感受到一股惡寒沿著背脊爬上來。

我的四肢冰冷得彷彿要結冰了一般,在意識達到喪失的臨界點之刻,全身的感知彷若歸零……眼前的空間已不再是青陌府那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純白?

 

我,浮空於這純白的空間之中。

這令我想起了最初來到這裡時的記憶……在那之前,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過著平凡而規律的日子。

我一直在想……若是我就這樣唐突地「回家」了,是否會對此地有所留戀呢?

現在的我,大概是猶豫了吧,畢竟和大家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但對於過往的所有事物,與現在的想法相互違背的情感,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無論這邊或那邊,都已經無法割捨了。

──所有的一切,已經無法回頭了。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前進」。

 

閉上雙眸,我感覺到命運的洪流正將我引領向未知的彼方。

所謂命運,既不是已被決定、無法改寫的未來,也不是已成定局、牽絆人們的過去,而是……

 

──一股無法言喻的紛亂感,將我的意識給中斷了。

 


 

映川嵐、青陌恭月、千禾歲、墨柳煞以及橉咎等人所存在的走廊上,兩道身影在轉瞬間消逝一空,取而帶之的是充斥著詭譎殺意的陌生人影……

剛把長槍歸回給墨柳煞,千禾歲正背對著來人,然而他的眼神卻在一瞬間有了極大的轉變……

──並非恐懼,而是極為深沉的仇恨之意。

瞠大的暗紅色眼眸之中,千禾歲的瞳孔收縮了。

儘管墨柳煞和橉咎都對眼前的突發狀況感到吃驚,卻也都被千禾歲的反應給嚇了一跳。

清秀的的面龐上流露著冰霜的神色,千禾歲轉過身去,僅在視線交會的瞬間便認出了對方。

……正確來說,光是感受到身後的氣息就足以令他知曉來人的身分。

一向溫和的暗紅色眼眸在感知的瞬間變得無比冰冷,微彎的唇瓣也抿了起來。

周圍,本是平靜的秋季涼風,卻在此刻吹起了刺人的狂風。

這是十年來,潛藏在千禾歲心中最深處的黑暗……悲傷、憤怒、仇恨……無數的情感正急速地翻絞著,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千禾歲的眼中只剩下黑暗。

他的心正隱隱作痛著。

千禾攸的死已經過了十年的漫長歲月,本以為癒合了的傷口,在此刻卻毫無預料地被人狠狠撕裂開來……

對於歲來說,千禾攸是如同父親般的存在,無人能夠取代、最重要的存在。

然而,「父親」卻在十年前被眼前之人殘忍地殺害,成了難以辨識人臉的屍塊與碎屑──就在七歲的千禾歲眼前。

那一日,下起了滂沱大雨。

「喀、喀、喀……」全身上下散發著陰冷的氣息,那人以傲慢的姿態向前了三個步伐。

無論是額角上的一對深色長角,以及那異於人類的不尋常感,都正顯示著他身為鬼族的身分。

凝視著不速之客,墨柳煞擰起了眉頭……

「鬼族」──長久以來盤踞於幽界的黑暗種族,因著人間結界的因素,向來是難以進入、甚至是滯留其中。

然而,就現況看來,無論是西山牛魔王和前孤狼神的失蹤一事、御弦明寒遭到設計,又或者是眼前鬼族的不請自來……

這一切,都讓人難以不去猜測……是否有一個策劃已久的陰謀,正蠢蠢欲動著?

……無從理解千禾歲與鬼族的淵源糾葛,墨柳煞決定靜觀其變,抿了抿唇,看了眼一旁的老友──橉咎一臉完全狀況外的模樣,他不禁暗自嘆了口氣。

眾人身前,那倏然出現的鬼族,有著一頭純白色的右旁分短髮、俊美且細緻的容貌,左眼被長及下顎的瀏海稍微遮去,他那暗金色的左眼之中是一片死然,照映不出任何事物。

金銅色的右眼,鑲嵌於近乎白色的病態肌膚上,格外地顯眼。一雙狹長的眼眸,有著如同狐狸般優雅的氣質,又與將人吞噬的笑意並存著。

直順的髮絲貼服著臉頰兩側,觸肩的髮尾向上翻翹而起,細柔的髮絲隨著狂風吹動著。

──一模一樣,那是殺死父親的男人。

「……白狼!」

一聲忿忿的低語,咬著牙,千禾歲低垂著頭,墨色的髮絲掩去了他的面容,頰上的赤紅紋路在髮絲的遮蔽之下若隱若現。

沒有人知道,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記著,記著千禾攸死去的那日……所有的一切。

來人的視線並沒有特別放在千禾歲身上,金銅色的右眼看向前方、誰也沒注視著,顯然並未認出黑髮少年的身分。

「哎呀,你們這些下等的──」名為白狼的男人自顧自地說起了話來。

妖異的嗓子正緩緩訴說而起,語未畢的剎那間……

暗紅的符文以數個圓環的形態出現在白狼的腳邊,圓與圓之間環環相扣,鎖鏈般如雷似地迅速纏繞、束縛上白狼的身軀……

暗紅的鎖鏈符文僅是閃現一瞬便轉而消逝,隨後暗紅色的火焰以白狼的身軀為本體,在下一瞬間燃燒炸裂而起!

爆炸般的暗紅火焰激烈地捲攪著周圍的狂風,一陣強勁的熱風在炸裂的瞬間伴隨著細小的焰星衝向眾人……

早已確認過緩衝距離,千禾歲僅是略微將左手擋在眼前便緩過了直撲而來的風勁,在他身後的兩人更是遮都沒遮,雙眸直視著被焚燒的鬼族。

深沉的赤色佔據了眾人的視野,似爆炸一般的暗紅之焰持續地燃燒著,眼前的火焰形成了巨大的火球,將白狼零死角的徹底封鎖其中!

絲毫不給對方言談的餘地……從符文閃現到爆炸的瞬間,千禾歲只花了一秒不到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