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21日 星期二

《臨水抄》卷四 〈第四章〉疾走、脫出、止歇(三)


 距離我們有點遠的地方,我聽見那些人的交談聲,那些人似乎是認真的,發現澄不見了之後非常火大。

不曉得他們是不是氣過頭了,就聲音聽起來,居然全部的人都一股腦地在倉庫和大門邊搜索。

注意到這點,我賭了一把,稍微在建築背面這一側走動,試圖找到其他的逃脫路線。

片刻,我的眼中出現一絲光明……

這些呆頭鵝,漏掉了後門!

不曉得這機會還會維持多久,我抓緊時間,不顧一切的扶起了澄,加快速度從後門離開。

出了後門的道路有些崎嶇,但不一會兒就步上了平坦的巷道。

順利地逃了出來,我不禁慶幸,好險沒有再遇到蒼藍髮色的少年,或是類似的人物。

而澄似乎在剛才的短暫休息中恢復了不少,看上去有精神了許多,看來我的擔憂是多餘的。

我們不敢大意,一連竄出了好幾條小巷又跑出很遠的距離,才敢停下來。

這次跑開的距離說不定有早上的二倍以上……不只是我,連澄也彎腰喘了好一陣子,雖然澄的身體情況不太一樣就是了。

這讓我有點鬱卒,我的體力就這麼不濟嗎……?

回過神來,似乎到了很奇怪的地方,大道的一整側看上去是某戶大宅邸的圍牆,整個牆面堆砌得特別細緻,因為使用了格外不同的建材,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圍牆之內的地方透出明亮的溫暖光線,照亮了上空。

不久後,我又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人數眾多,看來我太小看那些盜獵者的執著程度。

在我想著要繼續跑開的時候,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場面……

天迴夜晚巡邏的番隊,打著寫有御弦府字樣的明亮燈籠,正巧從那群人正對面的街道迎面走來,他們看上去似乎不怎麼想招惹巡邏隊,竟然縮回了巷子裡。

「主子,這邊!」

我一回過神來,澄拉了拉我的袖子,轉身看準了牆上的小石縫,以此施力,很快的翻上了高牆。

「居然還有這招……」澄的腦筋動得很快,這法子不禁讓我微微一笑,隨後,我也比照澄的做法,出乎意料地,很輕易的就翻上了高牆。

望著他們被阻攔下來的腳步,澄開心的輕笑了兩聲。

「嘿咻!」澄向我招了招手,咻地率先向內翻了進去,而後傳來一聲:「嗚啊!」

我也是緊接著就翻了下去,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一陣異樣的冰冷感覺,最先從腳底傳了上來……

「……好冷!」我驚呼了一聲,下一秒,水花四濺而起,溼冷的感覺貫徹全身。

「哈啾!」我發抖著爬出了水池,轉頭看見澄也是一臉驚嚇的模樣,正慢慢地走出水池。

我們兩相對望了數秒,都是一陣呆愣。

剛才的落水聲,似乎發出了不小的動靜,好像被人發現了,我轉身看向身後。

我們似乎落入了大宅邸的某一側造景後院,一眼望去,整面都是透著明亮光線的紙拉門,這是略為架高基底的平房建築,拉門前有著木質的走廊,裡頭的建築空間看起來很大,有挑高設計。

這大概只是宅邸的一角,通常這種建築還會再連通著更多結構。

我看見拉門後,一道高大的人影向著這邊走了過來。

「是誰!?」他拉開了紙門,一臉略帶警戒意味的表情,似乎是護衛的身分,這男人的腰間繫著一把長刀。

我和澄站在暗處,都沒有回應,也不知道該不該回應。

雙方靜默了數秒,而後我看見拉開紙門之後的景象……

「有人在那裡嗎?」一道似乎是女孩子的身影,從桌邊起身,走了過來。

當那女孩走到門邊的時候。

當我看清她的容貌的時候。

──我的心臟幾乎停止。

「櫻陸!?」

有多久了?我的心裡幾乎不敢去想這個名字。

這是妹妹的名字,還有好多好多的名字,我已經沒有勇氣去回憶。

無法回到彼岸的「悲傷」,我以為不存在。

然而,在看見這個女孩子的瞬間……我的心臟幾乎要停止了。

現在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和櫻陸長得一模一樣……!

但下一秒我便意識到這個人不是櫻陸,她和櫻陸不一樣,儘管如此想著,我的目光卻仍無法移開。

那女孩有著纖瘦的身形,穿著一套淡黃花紋的多層次長袍,看上去年紀略小我一些。

白皙而清秀的面容中,是一雙渾圓的純黑色眼眸,略微過肩的深色頭髮剪了個平齊的瀏海,髮質柔順的服貼著臉頰。

兩方一明一暗,我不確定他們是否能夠看見我們,儘管紙門拉了開來,光線仍沒有遠到能夠照射在我們身上,約莫落在身前三公尺的地方。

我怔在原地,視線望著她,渾身溼漉漉的滴著水,不曉得該做何反應。

我的思緒,正渾沌著。

「如何了?」房裡,有人問道。

之後,是另一個女孩子的身影出現在紙門邊。

那女孩有著一頭長長的黑髮,以翠玉質地的華麗髮飾高盤後又落於肩背上,一襲粉桃色的長袍是更加層層疊疊的複雜款式。

她似乎是這房間的主人。

那深邃的黑眸也同樣地將目光投向了我們,但不同於那二人,她似乎可以清楚的看見我們兩個,這讓我有點吃驚……

「呃…那個……我們沒有惡意,可以聽我解釋……」全身溼漉漉的,我高舉雙手,緩緩地向前走了幾步,試圖讓對方曉得我沒有危險性。

看我向前了幾步,那高大的男人皺起眉,一臉警戒。

「我們沒有惡意,可以──」見他們沒其他反應,我又開口重覆了一次,而這一次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我們也沒有惡意,過來吧!」房間的主人,看著溼透的我們,對我們招了招手。

她隨後便回身進了房間,毫無防備的模樣,像櫻陸的女孩子很快地就跟了進去,倒是那個護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她家小姐,又看了看我們……

這個房間的主人在某些地方上,給我一種有別於一般人的感覺,也許是對於有兩個人在大半夜的掉進了她家後院的水池,卻絲毫不在意、萬分鎮定的關係。

沒別的選擇,我和澄只好聞言照辦,我們踏進了紙門,裡頭一整個都是頗為貴氣的擺設。

溼漉漉的一腳踩上別人家的地毯,不禁讓人有種罪惡感,但看著房間主人那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我也只好順勢裝成沒什麼的樣子。

她喚人拿了兩張厚椅墊進來,我和澄溼答答的坐了上去。

房間很寬敞,也比外面溫暖了許多。

中央有張略大的矮方桌,上頭鋪了塊相當雅致的淺色桌巾,桌面上是零落的花牌,看起來是玩到一半,而較旁邊的地板上還隨意地放著一些茶點,我想我們可能打擾到兩位小姐了……

坐定後,一旁像櫻陸的女孩子一臉淡然的將花牌給收攏到手中,在桌邊理著牌,並未將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

望著與櫻陸一模一樣的臉孔,我努力的克制自己想要問問題的衝動,緊張的跪坐著,我壓抑地將指尖緊緊按著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