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1日 星期六

《臨水抄》卷四 〈第五章〉忠誠與忠誠,騷動之心(上) (一)


 青陌府少主──青陌恭月失蹤第三日。

 

凌晨,卯時未至。

在墨黑的寂靜夜空中,稍早前散發著皎潔光輝的月盤,此刻已被厚重的烏雲所覆沒,雲朵隨著高處的強風猖狂地湧動著。

翻騰的天,翻騰的夜,隨著黎明的到來,青陌府即將掀起一陣波瀾。

緋川鈴坐在屋瓦上。

灰藍色澤的冰晶之眸,凝視著天幕,冷風迎面吹上有著蒼白膚色的冷豔面容。

論身手的靈巧度、徒手的戰鬥力,緋川鈴都是緋川家數一數二的好手。

表面上為北院內務總管鳳巧兒的副手,司掌著北院內務的紀律,實際上同時也是青陌府夜裡的看門犬,她清醒的時刻中,有一半以上都是與黑夜為伍。

風,吹過耳畔,撩動了她深藍色的髮絲。

穿著金邊的淺蔥色無袖長袍,她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踩著一雙有著白色荷葉邊的過膝黑靴,以高跟行走於屋瓦之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今夜的青陌府,乍看一片平靜,然而,那眾人所保衛的存在,已不在這府邸之內。

少主下落不明的如今,即使一切已天翻地覆,緋川鈴也無法知曉。

此刻的青陌府,不過是徒具空殼的深城……少主失蹤了,沒有人知道這樣子的情況會維持多久。

──根據情報,此次的情況非比尋常。

身分不明的鬼族直接破入青陌府的結界,發動了術法將少主傳送至未知的所在,隨後爆發了激烈的戰鬥。

該名鬼族的動機不明、意圖不明。

而具備有各式術法手段、實力高超的青陌府少主,至今卻仍未連繫青陌府,一切音訊全無。

同時一併失去行蹤的,是緋川鈴曾經見過一面,名為映川嵐的少年。

緋川鈴的情報網絡相當靈通,然而對於這個少年的背景,卻是如同紙片一般空白。

就她的情報網而言,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完全隱藏過往十幾年的一切經歷,不留下一絲痕跡,這令她很是在意。

她也曾請示過鳳巧兒,對於映川嵐此人,是否能夠信任?

那時,鳳巧兒微微一笑,說出了鮮少有的直覺論,她的第六感認為映川嵐是相當善良的人,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可以信任的好孩子。

這種說法讓緋川鈴一頭霧水,不過就她自己的看法,映川嵐這樣的貨色想要傷到少主一根寒毛,根本是癡人說夢。

 


 

一直到昨日,千禾歲才從昏睡之中甦醒過來。

暗紅色的溫暖眼眸睜開後,一直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面無表情也沒有說半句話,半晌,他才緩緩的從床鋪上坐起身。

見狀,墨柳瑜嘆了口氣,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上前檢查一遍、確認千禾歲的身體沒問題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令墨柳瑜訝異的是,千禾歲這人的強勁程度,也許有那麼點超出他的預想,與白狼正面對戰到那種程度,居然除了純粹的身體負荷過度之外,沒有什麼太過嚴重的肉體傷害。

不曉得過了多久,接獲千禾歲清醒消息的慕容希文,踏入室內後,那宛如死水般的一室寂靜仍未被打破。

少主的失蹤對於慕容希文而言,是措手不及的衝擊,青陌府的結界並非尋常之人能夠強行破入,而少主卻是被這樣不尋常的「鬼族」傳送至不明的地方。

兩日過去了,生死未卜,聯繫全無。

而青陌府用上了所有手段也無法聯繫上少主……

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陷入了重重思索的慕容希文,並不如千禾歲預期地開口說話,而是滿面沉重而一語未發地待著。

兩人之間,陷入沉沉的靜默。

「對不起。」

這是歲開口的第一句話,哽咽而苦澀,帶著深深的自責。

曲著身體,他將清秀的臉龐埋入了膝蓋。

總該有更好的做法,那時候的自己為何無法再冷靜些……為何無法控制自己……

那時候,或許還來得及阻止白狼的術法的……

一想到因為自己的失控,或許又會造成任何的失去與傷痛,千禾歲陷入了萬分的自責。

 

門外,倚著牆的墨柳瑜嘆了口氣,環抱著雙手,尖瘦的下顎略抬,輕輕地閉上了湖水般的翠綠眼眸,複雜的心思流轉著……

他知曉青陌府接下來將是一陣風雨要降臨的局面,眼前的所見所聞,都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再次睜開眼眸,一張與自己無二的俊美面孔,神色冷淡地映入眼簾。

「……走吧。」優美的薄唇微抿著,墨柳硝淡淡說道。

「嗯。」鬆開了環抱的雙手,墨柳瑜率先邁出了離開的步伐,墨柳硝跟隨其後。

這是青陌府的內務,無論是墨柳家或是御弦府,都沒有插手的餘地,此時墨柳家的瑜、硝,甚至是煞,抑或是御弦明寒都沒打算插手。

一方面,也是出於對青陌恭月的信任。

然而對於青陌府內部而言,如果此事都無法平定,那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勢必是免不了的事……

青陌言漊走得太早、太突然,當年有多少人是跟隨著「青陌言漊」,而非年紀尚幼的青陌恭月,一片混亂的當時,根本來不及交接一切。

勢力之動搖,那時覬覦青陌府的府主一位的人們究竟有多多少少?

即便是有墨柳家和御弦府兩大勢力的交情撐腰,倘若青陌的實力真的不行了,那情勢也絕非兩大勢力的撐腰便能解決了事的。

再者,御弦府當年被屍族血洗,本家血系的重要人物幾乎都下了檯面,現在都是靠著分家的經營掌控著,堂堂三府中真正勢力一如從前的實際上只有方陽墨柳家。

墨柳瑜、墨柳硝、御弦明寒、墨柳煞、橉咎等人,離開了青陌府。

──啟程歸往各自的地盤。

世局混沌、鬼族蠢蠢欲動……

如今,最重要的,該是重整自身勢力的時刻了。

 


 

黎明的晨曦,從山頭的另一端緩緩灑落於青陌府之上。

又一個日出,今天是第三日了。

北院的長廊上,一抹纖瘦的身影急促地走過,那人紅褐色的過腰長髮猶如瀑布般的直瀉而下,一如往常的繫了兩個包包頭。

閃爍著流金色澤的菊圓片綴流蘇耳飾晃蕩、晃蕩……

鳳巧兒露出罕有的嚴肅面孔,向著在長廊另一端看著造景發怔的慕容希文,快步走去。

「葵津堂主已經回府了,集會準時召開。」鳳巧兒的腳步無聲停下,落在慕容希文的身旁五步處。

聞言,慕容希文沒有發話。

一雙深邃的棕色眼眸,仍是繼續看著逐漸明亮的景色,俊氣的面容之中,有著與鳳巧兒同樣嚴肅的神色。

青陌少主的失蹤,他是該負最大責任的人,無論當時是何種情況。

心情沉重地站在長廊中,微寒的風於廊內迴旋地吹著,慕容希文的感覺卻已麻木無感。

青陌恭月的失蹤難以藏匿風聲,名為白狼的鬼族動靜太大了,光是破入結界這一點就引起了關注。

今日辰時一到,青陌十堂半數以上的堂主或代表,將會集合於東院的大廳堂,對於少主失蹤一事,召開緊急密會。

密會召集令前日已由慕容堂與百鬼堂的兩堂名義與權限發出,一旦府內的堂主或各堂代表達到半數以上,即日辰時召開……